忘川河畔,是一片火红的彼岸花海。
不远处有一老妪翘首,定定的望着那里,似乎下一刻,在那片红海中,会出现她思念的人。
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,在人间的传说中,都管她叫“孟婆”。
于是,来她这里喝汤的魂魄们也都开口叫她“孟婆”了。时间久了,连她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。
很久以后,阎王说,可以让她站在奈何桥边的“三生石”前看看自己的前世今生,记起自己的名字,可是她拒绝了。
因为,地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看过三生石,就要喝下忘川水,忘记前程往事,转世投胎去。
忘川水,也就是“孟婆汤”。
孟婆其实并不会煮什么汤,桥上的那一碗碗“孟婆汤”也不过是地府厨房里的厨子煮的,她只是在桥上劝那些人喝汤的一个老婆子罢了。
这同“豆腐西施是卖豆腐的,但不一定是做豆腐的”是一个道理。
她可以说是看尽众生相了。
每天都有好多魂魄经过阎王殿的审判后,来到她这里。
他们要么一脸恨意,执意不肯喝下孟婆汤,最后化作忘川河里的怨鬼。要么满目痴情,前一秒与恋人山盟海誓,约定来生再续前缘,交杯喝下孟婆汤后,下一刻便成了形同陌路的天涯人······
初时,她有时会感到难过,后来变成怜悯惋惜,再后来,也就麻木了。
在奈何桥上很久很久了,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时间。
但她仍然记得一件事,那就是,化为虚无之前,再见他一面。
他是谁?孟婆不记得了,只记得一个名字。
阎王说,让她等等,这里的时间和人间的不一样,她总有一天会遇上那个人的。
那一日,彼岸花开得正艳的时候,来了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。
她抬头,男子背后的花海正将地府的那片天染得灼灼。
她和他的第一世——
她是将门之女,随父出征时,偶遇被山贼抢劫的小书生,顺便来了个“女英雄救美男”。几日的时间,两人在路边的土地庙外私定终生。书生进京考科举求功名,她则上前线护家国。
前线战败的消息传来,彼时,他正在朝堂之上接受册封,皇帝老儿要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他。
满肚子肥肠的“忠臣”们弹劾她,只有他几番上谏,以仕途证其清白。皇帝震怒,天子的血脉竟比不上官宦家的女儿?一旨下来,他重新变回了庶人。
如此也好,他收拾好行囊,拖着受过刑遍体鳞伤的身体,赶去了她在的那个地方。
路上半月时间里,前方的道路不断有难民行来。
一个白发苍苍逃难逃不动了的老人跟他说,你回去吧,前面太危险了。
他喝完老人给他的水,放下那碗,道过谢,又匆匆上路了。
可是,当他历经千辛万苦,再次见到她的时候,她只剩下了一�g冷冷的骨灰······
她和他的第二世——
她此生是一只金丝雀儿,遇见他的时候,他正拿着一只毛笔练字。
她是他的父亲买来的,送给他做十五岁的生辰礼物。
可他并不是很开心,每天都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。
她的喉咙很好,于是便每天都唱歌给他听。
他拄着头笑着看着她,说,除了节日里,有戏班子来府上弹曲唱戏之外,他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。
她高兴地上蹿下跳,结果不小心撞在了杆子上,晕了过去。
他打开鸟笼的门,说是要给她自由,因为他自己就是每天只能待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,出不得家门,没有自由,心里很是难过。因为父亲说,他身体弱,不能出去,万一出事就不好了。
她懵懵懂懂的听明白了几分,飞出笼子门就停在了他的肩膀上,用自己的头蹭蹭他的脸颊。
他被她蹭的咯咯直笑,好痒啊!
那天,他在湖里划着小舟,想要摘几朵莲蓬解馋,不慎落水。
她急得流泪,从半空俯冲进湖里······
他活了下来,在人间等了她好久,可她都没有来。于是,他便来地府找她。
那时的他还不知道,魂有三生,他的第二生已是她最后一次造访人间。
“婆婆,你在这奈何桥上这么久,可曾见过一位叫孟儿的姑娘?”
孟婆摇摇头,盛汤的手却不住颤抖。
他与她本就有缘无分,见过最后一面,这羁绊就此断开,也是种解脱罢。
“她的眼睛很美,左眼瞳仁还点着一丝蓝色。”男子不死心地继续说着。他来这之前,曾以在来世的阳寿换了阎王一个承诺——帮他找到她。
就好像她答应阎王,在奈何桥上做孟婆,换来和他的最后一面一样。
孟婆下意识地低头,用手捂着自己的左眼,将一碗“孟婆汤”递过去,“喝下孟婆汤,该忘的就忘记吧!”
“我不想忘记,舍不得。”
“能喝上这孟婆汤,是上天对世人的恩赐,忘记了前程往事,便不用背负生前的痛苦和仇恨,人生可以重新来过,比这忘川河里受尽折磨的怨鬼要好上万倍。”孟婆原本嘶哑的声音渐渐变得清灵。
“那,你喝过吗?”男子看着身前白发渐黑,面容熟悉的女子,含泪问道。
孟婆一怔,思绪万千。
我喝过吗?
或许喝过吧!不然怎么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?但也许没喝过呢?不然她怎么会记得面前这个人是谁?
“孟儿,你······喝过吗?”
她抬头,手中的汤碗落地,砰的一声碎成一地碎瓷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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